黑玛亚：黑夹克里的万水千山

法国电影周的最后一天，邻座在幽暗的光影里落座，我拿起摆在她座位上自己的拎包，不可回避地照面，双方同时发出压抑的惊呼：“亲爱的是你！”深深地笑着，顷刻间明白最后两张票被彼此拿到实在不算是意外。几年前，她就说我们的相遇是必然的，几年后的今天，我们在相遇中更深地相遇。两个不像平日模样的人，在黑暗中彼此打量、欣喜，观看着于佩尔和女儿共同演出的《科帕卡巴纳》。即使在黑暗中，我也看到她穿着碧姬芭铎式的黑白格子七分裤，她说：“从没见你穿牛仔，原来牛仔夹克这么好看。”

于佩尔在片中的角色叫做芭布，骨灰级的波西米亚人，一生向往吉卜赛生活。虽然是地道的法国女人，却丝毫不为国籍骄傲，在人生角色的扮演里尽情添加印度、拉丁一类的异域风情……就这样一个散漫不羁的女人，为了心爱的女儿竟然穿起了黑色的职业套装、丝袜、盘起头发、擦掉浓烈的眼影和口红，努力白领起来。

黑色套装到了芭布身上，她的人生就显得有了盼望，仿佛拿到一张主流生活的入场券；但同时，也显得凄惶起来，因为jacket可以让一个人完全孤立于另一个人，是孤军作战的象征性战衣。你不会见到穿jacket的女人手挽着穿jacket的女友的胳膊走路吧？就像我和邻座的她都是脱下了双排扣jacket才会相遇一样。

你不会在穿上一件jacket的时段里拥有友情的，正如芭布在电影中，我们正要以为她一帆风顺地被升职、还得到了女上司的赏识和友谊时，她被解雇了。这时我的视觉已经习惯了她穿的那身黑色套装了，因为她把它们穿得比谁都好看，她一点也不职业的笑，敏捷直率的谈吐使得jacket呈现出越来越多的生命力，配合着里面蓝色的豹纹内搭，让她像个来职场上玩票的高手，与她竞争着的同事都以为她是拿好几个学位、破产之后的女企业家……让人实在忍俊不禁，从无工作经验，连糖果店都不要的女人，凭着对职场规则满不在乎的劲儿，把一件黑色jacket演绎得精彩纷呈。

我胡思乱想到五六年前，在北京三里屯四十号咖啡店外坐着的某个下午，我身边两个做电影道具设计的朋友盯着从对面走过来的标准女白领非常尖刻地笑了起来……我不怎么明白地阻止他们：“别太过分啊。”“太过分的是她好不好！”他们毫不留情。那可怜的女孩，实在穿得无可挑剔，手中的电脑包都是好质地的，只是，很可惜，她的表情被格式化了一般地过于白领，难怪我身边的两个年轻艺术家瞧着可笑……

芭布能把职场黑jacket穿得魅力的原因是她的里面是绚丽多姿的吉卜赛啊。很好的一部片子，被解雇的芭布，脱下jacket之后轻而易举地反败为胜，而且去了朝思暮想的巴西。当你穿起职业套装，可别把办公室装到心里去，你的心里应该有万水千山，这样穿jacket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