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题直接来自《李叔青医生》的前言标题,我感觉这个标题是吴秀良先生对这本书最贴切的表达,转而借用。之前我读过他的《余慈度传》,得到这本《李叔青医生》,我一下午就看完了。
吴秀良先生首先是个故事高手。为什么这样说呢。和那些历史大部头比,吴先生的这本书只能算袖珍。不过在我阅读的过程中才发现,他这本小书的信息量其实相当大。仅就他主要追述的那三个家族,即约翰伍伯瑞、李叔青、张汝舟,以及和这三个家族相关的,譬如说温秉忠、钟文邦、余慈度、赵世光等,其中任何一个家族或某个人,完全可以延伸而成另一本书。譬如说李叔青妻子温惠玉的养父温秉忠和宋耀如,他们是挚友,分别娶了伦敦会倪蕴山牧师的幺女秀珍和二女桂珍,宋家的庆龄和美龄去美国留学,就是跟随姨父温秉忠去的。宋家姐妹的故事就不用说了。书中还涉及到大量的历史事件以及人物,譬如美国宣道会在中国的传教历史、伦敦差会传教士与李鸿章的私人交往、北洋西医学堂的创立、山西教案与瑞典传教士的遭遇,还有,李叔青神学思想的来源所涉及到的宣道会创始人——宣信,美国布道家幕迪等等,以吴秀良先生的学术背景,完全可能节外生枝。然而没有,他绝不赘述。书中的信息几乎全部来自他的第一手资料,简繁得当,并巧妙地编织,他把叙事节奏和结构掌握得很好,事件之间的转承起合往往穿插着人物细节的描述,甚至很戏剧性,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努力追寻的是《李叔青医生》的血肉性。正因如此,梁元生先生才会在读《李叔青医生》初稿时即“手不释卷,津津有味”。(1)《李叔青医生》002页
从台湾本科到美国博士,吴秀良先生非常系统地接受过历史学以及科学的严格训练。在这本书的前言他曾自嘲,不过一本不起眼的小书,案头考据以及满世界访谈,细致入微和剥茧抽丝的追寻花费了他5年多的时间,他甚而反诘——何苦来哉。吴先生坦言,他的这本书是在《李叔青传》的骨架基础上 ,经查阅中英文档案和对当事人家族的访问融合而成。单从英文文本中找准中国人的名字就非常不易。他首先遇到的是中国人英文名字的拼音问题。旧时代的中国人有名有字有号,书写的不规范,以及南腔北调或方言完全不一的发音,致使他常常必须凭直觉和基本的语言学常识去鉴定近一百年前的某个英文名字,是否是他需要寻找的人。譬如其中一段人物访谈。上世纪90年代初,吴老先生在波士顿的莱辛顿镇(Lexington)访问20世纪著名布道家王载的胞第王峙,偶遇王师母。师母本人拿出她父亲的照片,但搞不清楚自己父亲当时的外交身份。到了2010年,吴先生再仔细阅读伍伯瑞女儿手写回忆录的时候,恍然厘清王师母以及她父亲的实际身份。王师母是钟文邦的女儿。这个名字解开了近10年对他说来迷一样的人物关系。吴先生直接表述这一发现:犹如十多年前我把余慈度与俞灵芝两个名字连成一个人,同样使笔者兴奋得要跳起来!睿智率真跃然纸上。99年吴先生从于力功牧师信中得知约翰伍伯瑞孙子的信息,他马上通过网上查阅后发邮件去询问,由此方式而联系上了约翰伍伯瑞的孙子曾孙以及孙女,并与此同时获得宣道会总部有关档案资料、约翰伍伯瑞家族的新老照片和他(她)们当年未曾出版的手稿以及电邮,伍伯瑞女儿手写回忆录既是其中之一。查时杰教授在给这本书写评介时说,考证上的基本功是一切的根本,而考证工夫之难,很多人因而就放弃了。说来容易,进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那怕起头的小线索,也非要有十足深厚的历史知识的素养,敏捷广博的观察力与联想力不可。(2)《李叔青医生》148页。由此可见,这本读来饶有兴味的《李叔青医生》,确实是作者严谨研究的历史文本,绝非杜撰(fiction)。吴老先生治学的严谨可见一斑,同时,他在每一章节之后都置入了文本资料的来源注释。
为什么是李叔青?如果历史是现在与过去的对话,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的话,吴秀良先生之所以追寻这个历史人物,就一定会有他的思考。
李叔青可以说出生于基督世家,他的父亲和二哥都是监理会的牧师,自幼受洗。 16岁的时候又接受了美国圣公会监督的按手礼和坚信礼,理论上讲,他已经得救了。但你不要以为日后的那位著名布道家天生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学生,热爱上帝的好基督徒。早年的李叔青,无论在苏州博习书院还是上海圣约翰书院,北洋西医学堂,顽皮且离经叛道。19岁时更是在街上到处游晃,到酒馆喝酒,去戏院看戏,是因为怕同学的告发才不敢上妓院嫖妓。第一次见面,约翰伍伯瑞的妻子凯瑟琳对李叔青,以及他的那帮同样受过洗的哥们提了一个问题:你得救了没有?李叔青回答,我自幼受洗。凯涩琳进而相告,无论受过洗礼还是坚信礼,都不能算为得救的凭据。那么,什么是得救的凭据呢?吴秀良先生在书中多次提及中国历史上的这位著名宣道家,其实并不善言辞,甚至不善与常人打交道,他独立传道不到4年时间,救“灵魂”无数,其间甚至包括他身为资深牧师的父亲和哥哥。他为何会有如此的魅力?李叔青医生早年思考的问题,应该也是吴秀良先生的思考。
得救后的李叔青这样认为,“得救”的意思不只是指因重生而得着上帝的生命,也是指胜过罪和世界的得胜生活。当时中国教会面临的信仰与科学的论争,系统接受过西医学训练的李叔青这样写道:现在的难处并不是科学(格致)与基督的信仰(天道)有什么冲突,而是因为教会中除了一些规矩和礼仪外,信教的人多半和不信的人,在行事为人上都差不多,他们一天到晚所打算的无非是为了自己,为着名利,没有花什么工夫去亲近上帝,查考《圣经》,以求经历基督救恩改变人心的功效。(3)《李叔青医生》093页。一百年后的今天,尽管现在华人基督教会统计的教友人数不断在升温,然而基督徒在现实中的作用似乎微乎其微。
我从小学教科书得知詹天佑是中国铁路之父。文革结束,20多岁的时候从北京出发,经京包线去内蒙。在一个很小的火车站台上我第一次看见詹天佑的半身青铜塑像,我很狐疑,忖度那个头戴花翎官帽拖长辨子的男人,他的现代知识是从哪里来的。很多年后我才了解,詹天佑的一生与容閎有关,而容閎的一生与西方传教士有关。就此追寻很久我才逐渐明白,近代中国的科技教育卫生新闻出版医院医学院孤儿院麻风病院,几乎都与西方传教士,尤其是新教传教士直接有关。
读《李叔青医生》第7章35页。《拳变余文》的记载:6月,匪焚教堂,毓贤(满洲巡抚)登高观之,曰:天意也。营官将施救,毓贤不许,英教士逃出,号于众曰:昔晋省大旱,吾输财六万,活数千人,今独不能贷一死耶?卒戕之。一英妇挟儿出,跪言吾施医岁活人数百人,今请贷吾母子,语未绝,一兵以挺击之,仆,推至火中。复奋身出,仍推入,与其子同烬焉。
接着读第8章41页。1891年24岁从瑞典到中国宣教的林白牧师1900年8月16日写道:如今通往沿海的路已经截断。倘若我们葬身此地,请转告我们的朋友,我们是为主耶酥和中国而活,也是为主和中国而死。这场暴乱过后,请派遣更多人来中国,见证上帝的爱。
读完《李叔青医生》的第7、8章,我沉默了。再又读一遍。
为什么要追寻历史,追寻那些被湮灭的历史人物,或许,至少可以让我们活得比较明白。仅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都要感激吴秀良先生。
我手头恰巧也有台湾繁体版的《李叔青医生》,经过和九州出版社的简体版对照,我发现后者在编辑/印刷上的一些问题。其中最严重的错误是封底倒数第3行那一行话(引用梁元生教授的“序”):“而李政道正是李子义的孙子,李叔清的侄儿。”应改正为“而李政道正是李子义的曾孙,李叔清的侄孙”。这个封底处于《李叔青医生》最显著的位置,它不但搞混了李叔青家族的血缘关系,而且也把梁教授的序文引错了。我们不知道李政道和梁元生二位教授看了这样的封底会怎样反应。其他次要的错误也不少。下面是几个明显的例子:
1、 第8页倒数第3行:“李叔青就是北洋西医学堂的首届医学生”应改为“李叔青就是北洋西医学堂的第四届医学生”
2、 第8页倒数第2行:“ Dr. Y. S. Chang and his brother Dr. Y. S. Chang 。我们可以确定Y.S.应当是代表汝舟,但是Y.J中的J就无法确定。”应改为“Dr. Y. J. Chang and his brother Dr. Y. S. Chang 。我们可以确定Y. J.应当是代表汝舟,但是Y.S中的S就无法确定。”
3、 第9页倒数第4行:“这本《李叔青医生》就是笔者对《李叔青医生》的一个超长的注解。” 应改为:“这本《李叔青医生》就是笔者对《李叔青传》的一个超长的注解。”
4、 第11页第3行:“全体信徒为和所立的纪念碑文、李仲覃在2001年刚出版的《老苏州.百年历程》一书中李仲覃的照片和圣约翰堂全体信徒珍贵合影。”应改为:“全体信徒为他所立的纪念碑文,和在2001年刚出版的《老苏州.百年历程》一书中李仲覃的照片和圣约翰堂全体信徒珍贵合影。”
作者: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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